极夜，铅灰色的厚云层下，只有一座灯塔在疲倦地闪着光。
1
“那就是闹鬼的房子，每年平安夜那些鬼魂都会回到这里。”因纽特人老乡告诉王所，他的手指着远处海岬边缘上的一栋大宅。
“鬼魂呐……你们有进去看过吗？”王所一边问一边躲避拍打海岬的怒涛。
“我们不进去，谁都不想被恶灵缠身，何况户主告诉过我们没事别进他的房子。”
“那户主呢？”王所的鞋子还是被波涛拍湿了。
“不知道，十年没见过他了。” 老乡低下头吸了一口海豹油水烟。
“他做什么的？”
“听他女儿说他们一家是在东南亚做生意，具体的我也没问。”老乡从口袋摸出一小包海豹油添进去水烟筒的油格子内。
“在东南亚做生意，跑来这苦寒之地图个啥呢……”王所交叉双手看着海岬外的白令海若有所思。
“我得走了，还有一船海豹等着我喂呢。”
“诶，这房子从什么时候开始闹鬼的？”
“有好多年了，具体是哪年的我也忘了，只记得那年平安夜下了好大的雪。”老乡坐进了皮卡，关上车门后在肩上拽了一下松弛的安全带。
“这十年户主都没回来过？”
“反正我们一直没见过他，再说这里每家每户都住得那么远，他就是回来我们也不一定知道。”老乡的皮卡开机后默认激活了自动驾驶，被他关掉。
“派出所之前也没去了解闹鬼这事么？”王所趁老乡开走前再问一句。
“瞧你问的，你来之前这的派出所都十几年没有人类民警了……走了哈……”老乡从左后视镜处向王所挥了挥手就告别了。
2
王所回到所里，调出机器民警过去十年的出访日志，发现它十年前已经到访过海岬边那大宅，只是反馈处标注着“无人应答，估计无人在屋内”，此后就没有任何关于大宅的记录了。
派出所所在的高地能俯瞰到海岬大宅，白令海的浓雾正蔓延开来，灯塔的光虽能穿透雾气，却仿佛魂不守舍。
王所还处在艰难适应北极生活的过程之中。要不是为了给母亲凑钱治病，他一把年纪了绝不会申请离开温暖的滇池调来楚堪。
今天就是平安夜，也是王所报到后的第七天，身为一名老党员，他决定第一时间解开海岬大宅闹鬼这谜团。
穿过浓雾，大宅内貌似透出了灯光。
仔细听，还隐约有音乐声。
盯了几天都没动静，大宅果真在平安夜来了状况。
“神他妈的，真闹鬼？”王所给左轮手枪上好六发子弹，收进枪袋中，披上羽绒大衣，戴上公安雷锋帽，骑上浮素摩托，径直朝着海峡大宅开去。
大宅的正门上贴着一张十年前由机器民警签发的通知书，通知书的亮度已经很低，仅足够隐约读出上面通知户主前往派出所协助调查的语句。
王所打着电筒绕着大宅走了两圈，喊了几声有没有人，派出所家访之类的话，没有回应。
但是屋内的灯光和音乐声却是很清晰实在。
这时候海岬的风开始增大了，湿冷笼罩着这片凸出地。
王所打开记录仪，接通了公安部的通用辅助执法系统，同步了此行家访的信息和机器民警的日志，然后用单位配发的开锁器给大宅门解了锁。
进了门，是一个大厅，有两道楼梯分别从大厅的左右两侧延伸至楼上。
大厅灯光柔和，声音是从楼上传出来的。
除了音乐声外，还有人声，是笑声。
王所又喊了一嗓子，依然没有得到回应。他拿出左轮，上好膛。
他沿着左侧楼梯缓缓踱上二楼，这里有四间房，每间房都锁上了，音乐和人声从三楼飘过来。
音乐是钢琴弹奏的《Lonely X’mas》，持续循环播着，人声越来越大，愈发尖锐刺耳，笑声却消失了。
3
王所来到三楼， 贴着墙壁偱声音而去，站在一个宴会厅的门口。
宴会厅内有五个人，其中一个是小女孩，四个大人仿佛在争吵着。其中一个男人将一把可可豆撒向另一个男人，后者随即掏出一叠文件甩到地上。
王所把枪对着这群人，高呼不许动，警察！
然而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压根无视王所的存在。
王所又喊了一次，依然无果，那几个人继续在争执，小女孩躲在角落哭泣，怀中抱着海豹公仔。
王所心想这世界真的有鬼？他们真的是鬼魂？
“嘭”一声巨响在王所身后传来。
王所被吓得跪了下来，右手握枪的手掌已经满是汗水。原来是他身后一条长走廊尽头处的窗户被风吹开了，白色的窗帘被风吹着在走廊尽头处狂舞。
王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发现走廊尽头有一房间的大门开着。
他举着枪，沿着墙壁朝着那房间慢慢挪去，时不时回头看一下宴会厅里争执中的“人们”。
他来到房间门口，徐徐探头朝内张望。
昏暗的灯光下，四具白骨躺在一张大床上，其中一具明显是儿童的，还有一具白骨摊在大床边上的椅子上。
王所恍然大悟。
他回到宴会厅，看到那群“人”依然在吵着，王所果断地打开公安部的通用辅助执法系统，输入区域人工智能连接，界面立即出现了大宅的人工智能操控面板。
王所对面板说了一声停止化身模拟。
那几个争执中的“人”顿时定格了。
通用辅助执法系统提示大宅的AI在线了，王所便问它面前的这些“人”是什么人，他们在做什么。
大宅的AI回答这些“人”是男户主以及他的儿子、女儿、女婿、孙女的化身（Avatar），他们一家十年前在大宅过平安夜，但后来户主关闭了化身状态模拟，所以AI无法得知他们争执后发生了什么。
“需要我调取日志和记录仪视频吗？”大宅AI询问王所。
“提取吧，同步到我的执法系统里。”
“好的，警官。”
“这么说，你是一直没被格式化……”
“是的，警官，按照设定，我每年平安夜都会调取化身模拟当晚的欢乐时刻。”
王所看着定格了的化身，再扭头望了一眼五具白骨所在的房间，若有所思。
大宅门外传来了汽车声音。
王所下楼来到门外，看见因纽特老乡来了。
“王所，你……见到鬼了吧？”
“去去，基层科普宣讲课你都白听了？”王所操作辅助执法系统锁上了大宅的门。
“那，这咋回事儿啊？”
“圣诞快乐，伙计。”王所拍了拍老乡的肩膀，跨上他的浮素摩托，告诉导航仪去社区医院，随后便驶进了白令海的浓雾之中。
极夜，铅灰色的云层下，灯塔的闪光仿佛更有活力了。
作者：庄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