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迈特是盖娅的子嗣，他们在深空中沉默不语，只有和盖娅再次相遇时才会醒来。盖娅拖着她的头发一缕一缕卷起各有大小的康迈特们，把睁着的灼烧着的眼睛磨平。
阿伍一个轱辘坐起来，看见毛发团在一片沙黄色中越放越大。
“你小子又在干嘛？”老疙瘩下压嗓音咆哮起来，“稍微让你闲会儿就溜到这里让我找了半天，我早该把你脚剁了！”
他抬起脚把阿伍踢倒在地，石头棱角在脸上划出和胫骨相差无几的痛感。阿伍知道老疙瘩的下一脚会更痛，赶紧不顾被撕破的手套爬起戴上傻笑。
“为了不让你去挖矿，知不知道我每天要花多少口水在那个额叶缺半边的土匪头子脸上？又瘦又慢，你当你自己是哪来的大爷来享清福啊。”
阿伍咧着嘴退到一边给老疙瘩让出位置，流着恶臭的毛发团继续骂骂咧咧，但还是坐下了。他数落着阿伍的不是，从学得慢到不好好说话反反复复，眼角瞥着碧蓝色正中央偏左点出的细微的白斑。阿伍心疼地摘下手套塞进腰布里，找了个有些尖锐崎岖的石块靠上，假装自己在听老疙瘩早就结束的训话。
碧蓝色上的白斑越长越大，尾巴越长越直，在过于单调的天空中挖下一小块瑞利散射显出画布背后的样貌。
“这天真他妈干净。”
老疙瘩哼了一声。白斑已经失去了原本完美的圆形，像个被丢在火星荒漠中的尸体干瘪起来，但它确实在落下，确实在拖着逐渐榨干自己的尾巴穿过一层又一层人工大气。
“我上次跟你说过那是什么玩意儿，就在路上，我跟你说了的。”老疙瘩从鼻孔里挤出声音，“那个近看起来就像脏兮兮的大雪球，上面可都是水。你记得不？彗星（Commet），还记得不？”
……盖娅匍匐在地表，她的躯体一边融化一边化成沙漠中的绿色。但是马尔斯太过宽广，盖娅无法覆盖住马尔斯的整个体表，只好让一颗一颗地取下康迈特补充自己融化的身体。康迈特的眼睛外面包裹着一层水晶，有时还镶嵌着星星落落的泪水，由于在黑暗中沉默了太久而染上黑色，只有在回归盖娅时才会闪烁起来，转瞬即逝。
老疙瘩拎住阿伍的耳朵，在阿伍以为自己又要挨上一脚的时候却放开了。他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没有影子的沙尘在干涸上画出新的纵纹，“那不是眼泪，那是在冰核上混着的尘埃……算了，跟你说你也听不进去，真不知道你的生理父母两百年前是干什么的。”
阿伍盯着老疙瘩的头发看，那些搀着灰白的黑鞭被深棕污渍无序包裹。风向似乎又变了，那些染过机油和血的腥味从他身边绕过。
“整个彗星只有冰核值钱，懂吗，就是你编出来的那一层水晶。火星上水少得很，还有好几个条约盯着不让用氢弹炸地表冰川，所以要从外层空间运点下来。这个比起盖亚计划的其他项目就灵活很多了，不用算提前量在哪等，哪天缺水就多丢几个下来”
…康迈特在不同的黑暗中有多有少，多的时候几乎能盖住盖娅蓝色的头发。但康迈特不是从盖娅发梢处生长结果脱落的，他们是盖娅在黑暗中旅行时身体剥离的残片，被黑暗包裹冻结才变成了康迈特。因为在深空里沉默了太久，他们回到盖娅身边时满肚子怨言，燃烧殆尽时留下雪白的针刺扎入盖娅的头皮。
老疙瘩转过头来盯着他却没有回话。他们在难得一见的晴空下坐了很久，看白色的针刺如雨般泼下，液滴凝成的轨迹垂在半空中犹豫徘徊，却又因地表的余热再次融化下坠。
“谁教你的生殖崇拜和俄狄浦斯情结？”
阿伍咧开嘴角。
狠狠踹了他几脚后，老疙瘩抓着阿伍的头发开始往山下走。
背景知识
火星地鼠
20世纪80年代以来，人类胚胎冷冻保存技术开始发展，在21世纪初期发展迅速，并在优生学领域大量应用。为解决21世纪少子高龄化的社会问题，各国在人类生育领域的技术取得不断发展。
21世纪60年代，适逢南极“大黄发现”开启了人类太空时代的契机，美国实验室宣布首例于10年代冷冻的人类胚胎顽强度过50个年头，成功解冻并在代母子宫中孕育出一个健康男孩。随即，中国、欧盟的冷冻男孩儿和冷冻女孩儿也宣布解冻成功。
21世纪80年代，能够稳定取代代孕母体子宫的人造子宫获得研制成功，中国建立第一套从胚胎人工受精到培养仓非自然出生婴儿的系统工程，并宣布将胚胎冷冻理论时间成功延长至两百年。
随着21世纪7、80年代中国月球和火星基地的建立，中国星际殖民先驱们小心论证了殖民和太空长时间航行的各项理论与技术。先驱们认为，人类胚胎冷冻技术在殖民太空时代大有可为，在80年代早期月球与火星开拓时代，中国星际先驱们先后将约300，000个人类胚胎带到了月球和火星殖民地，在一百余年后，这些胚胎有76%成功培育成人类。
除了21世纪与22世纪交际的6、7年间，在整个22世纪前半，中国的300,000个人类胚胎非但没有培育成人类，而是在月球上的冷库里静静的待了60至120年。由于火星上矿产和贵金属的大发现和地球的社会环境，大量的地球人从地球移民至火星。相对于短期即可见效的成年移民。收益缓慢的人类胚胎移民计划显然成了“鸡肋”。于是这一计划被殖民政府搁置，甚至一度为了节约电力消耗，曾有废弃这一批人类胚胎的计划。
为了早期殖民计划的遂行，中国政府先后人工授精冷冻了五个批次的人类胚胎，称为“华甲”、“华乙”、“华丙”、“华丁”、“华戊”，“华”就是华人胚胎的意思，在国际历史中，这五批人类冷冻胚胎被称为CA、CB、CC、CD、CE，也叫作5C胚胎。
这五批胚胎的父母本，均来自当时中国社会精英家庭志愿者，从智商、情商、社会财富、教育程度各种领域来看均属于上上之选。
这种父本和母本搭配也符合当时社会上的精英星际探索精神，这五批胚胎在百年后培育出来的殖民地公民，在未来的一系列表现中，也均体现出不平凡的精英素质，哪怕是火星匪帮的匪首，也是最棘手的那一批大盗。
作者：克里塞
图片来源：Max Bedulenko
